马颖娜、杜娟:三迤读书事 书香彩云南
时间:2024/4/22 8:28:42|点击数:
马颖娜 杜娟
中华民族自古提倡阅读,讲究格物致知、诚意正心,生生不息的民族精神,塑造自信自强的品格。最美人间四月天,正是读书好时节。2024年“世界读书日”之际,第三届全民阅读大会将于4月23日至25日在昆明举办。大会以“共建书香社会 共享现代文明”为主题,是交流推广全民阅读工作经验、激发全社会阅读热情的平台,也是展示云南书香社会建设的契机。本版从历史人文角度讲述云南的书香故事、劝读佳话,展现云南的阅读情怀与文化积淀。倾听历史深处的书页翻动,让阅读理念深入人心,书香氛围日益浓厚,全民阅读蔚然成风。
“阅读是人类获取知识、启智增慧、培养道德的重要途径,可以让人得到思想启发、树立崇高理想、涵养浩然之气。”中华民族自古提倡阅读,在古今书籍经典中,劝学尚读成为重要话题。如劝人勤读不辍的荀子《劝学篇》写道:“锲而舍之,朽木不折”;如传授读书方法的宋儒陆九渊《读书》道:“读书切戒在慌忙,涵泳工夫兴味长”;又如赞颂读书之乐的唐人翁承赞《书斋谩兴》写道:“人家不必论贫富,惟有读书声最佳”;再如,强调善读需用心体会的清代学者徐洪钧在《书怀》诗中写道:“中夜每独坐,睒睒灯火聚。到眼初茫然,思力未能赴。朗吟一再过,旨趣或流露。回环三复余,延缘得津路。”读书需要经过一番吟诵,才能知道书的大意,连续朗读三遍以上,便能明白书中道理。总之,从少儿总角到及笄青壮,从弱冠之时到耄耋垂暮,不可一日不读书。云南虽山脉逶迤,但三迤大地自古也回荡着琅琅读书声,翠湖经正书院、安宁云峰山馆、陆良钟灵书院、大理写韵楼、开远状元馆、丽江木府万卷楼,一座座书舍学馆聆听着云南文人读书以致用、读书为家国、读书以为乐的故事。
翠楼同写韵 读书以致用
“夫儒者之学,在乎明体以致用”,历代文人大多主张读书的根本在于实际运用,“六经之旨以合于世用”,明朝著名文人杨慎提出“圣贤师弟子亦不苟同”“文章宜经世致用”。
杨慎,明代文学家,字用修,号升庵。少时好学,“奋志读书,不出户外”。《明史·杨慎传》记载:“明世记诵之博,著作之富,推慎为第一。”称杨慎博学鸿文,是古来著述最富第一人。嘉靖三年(1524年),杨慎因卷入“大礼议”事件,被流放云南,他在云南近30年间,博览群书,著书达400余种。在云南期间,与滇云文人李元阳、杨士云、张含、胡廷禄、唐锜等人“日与交游倡和”饱览胜景,诗文酬唱,读书问道,留下了不少美谈。
嘉靖九年(1530年),杨慎与李元阳游点苍山。李元阳是明代著名文学家,云南大理人,两人唱和诗文,钟情山水,交往十分密切。二人在苍山深处寻访古迹,于风景绝美中饮酒作诗,晚间投宿通感寺。“暮投感通寺楼,篝灯夜座,闻寺僧诵经多讹音。”其间听到寺庙中的僧侣诵经时偶尔会有一些字读错音。于是李元阳建议杨慎撰写一本书,以矫正宋人在古音韵观点上的弊端。杨慎听从了李中溪的建议,“余遂操笔,书转注之例约千余字,汇为一编”即为《转注古音略》。杨慎在著述《转注古音略》时,强调要联系时代实际,矫正一味崇古的学风,“读书应引证颇博,学而致用”。书稿完成后,李元阳将杨升庵著书立说的地方题名为“写韵楼”,并将书稿刊刻,广为流传。
当时的转注写韵,一定程度上类似于现在的注音读字,这对于诵书读韵多带乡音的云南人而言,是一件规范语音的重要事项。对于读书治学要从实际出发,解决问题的做法,李元阳还在《送升庵先生还螳川客寓诗序》中补充道:“先生旧尝读书点苍山中,著《转注古音》,以补字学之缺。一时问字者肩摩山麓。先生今日复至,则曩昔问字之士,皆崭然露头角为闻人矣。识者谓先生所至,人皆熏其德。”可见,杨慎主导的致用学风,在滇云文人的不断参与下,共同营造出了读书以致用的浓厚氛围。
致敬惟桑梓 读书为家国
儒家之学,不仅强调“明体致用”,更是把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作为读书治学的道德理想,家国情怀成为每一个读书人的情感归宿和最浓烈的精神底色,为家国而读书的故事也被不断传扬。
熊庆来,字迪之,云南弥勒人,杰出的教育家。中国近代数学研究与高等数学教育的奠基者之一,云南大学校长。熊庆来从小受中国传统文化教育,家国情怀对他的读书求学治学之路产生着重要影响。
熊庆来出生在弥勒县息宰村(今弥勒市庆来村),他7岁入村中私塾,接受儒学教育,13岁时,随父亲赴任赵州(今大理凤仪)儒学训导,受教于庄从礼、赵凤韶两位新派老师,初步学习了法语和数学,开始接触到自然科学基础知识。1907年,熊庆来考入云南省方言学堂。1908年,方言学堂改为云南省高等学堂。1911年,辛亥革命武昌起义,10月30日,昆明重九起义,推翻了清王朝在云南的统治。为选拔人才,云南省高等学堂设英法文专修科,准备用公费送学员到外国留学,熊庆来考取英法文专修科法文班。1913年,熊庆来考取云南官费留学名额,这一年云南共送出24名官费留学生。抱着关心中国社会、关心中华民族的情绪,熊庆来踏上了赴欧学习西方科学知识,以科学救国的道路。
熊庆来一行抵达法国马赛,便一头扑在学业上。他在给父母亲的家信中写道:“廑念祖国危亡,云南尤殆,要励志向学,勿浪掷分寸光阴,务以造就有用之学,回来报效祖国。”熊庆来在法国留学8年,先后就读过格罗诺布大学、巴黎大学、蒙彼利埃大学、马赛大学等4所大学,共取得了高等算学、高等微积分学、理论力学、理论天文学、高等物理等5个高等学历证书,获得法国理科硕士学位,同时更坚定了他“科学救国”的思想与信念。1920年11月,熊庆来返回祖国,随后在东南大学、清华大学任教。
1937年6月,熊庆来受时任云南省主席龙云的邀请从北平启程南下,就任省立云南大学校长,兼任理学院院长。“七七事变”后,知识界有一种观点认为,当此非常时期,“宜全民武装,以谋抗战”,再无暇顾及教育、学术的发展。熊庆来却一直主张“科学救国”“教育救国”,认为即使在大敌当前、国难当头的非常时期,知识分子也应该用发展教育、发展科学、发展学术的行动来拯救自己的国家。他撰写了题为《抗战中后方对于学术建设之责任》的文章,于1937年12月5日发表在《云南日报》头版。“共图延续我国学术之生命,而树立我民族复兴之基础。”熊秉衡在《父亲熊庆来》一书中回忆说:“在那里办大学,别的不说,单延聘教授一端便十分困难。但是云南是他的故乡,他觉得对那个地方、那地方的青年有一种责任,所以终于决定‘为桑梓服务’,回去了。”
山水好作伴 读书以为乐
孔子曰:“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乐之者”,其所指应该把读书学习作为一种追求、一种爱好、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,做到好学乐学。无论是读书以致用,还是读书为家国,都应该是从读书中收获快乐。乐读乐学,不仅是因为读书学习可以增长知识,更是因为读书带来的“山水之乐”“田园之乐”“修身之乐”。
云南“山川明秀,民物阜昌,冬不祁寒,夏不剧暑,山川环绕,川泽渟泓”,云花、云果、云滋味,云风、云雨、彩云南,为历代云南读书人提供了争奇斗艳、形态各异的客观世界,也为乐学乐读搭建了旖旎想象、多彩繁复的地理空间。因此,云南诞生了许多记录读书以为乐的歌赋文章。
赵士麟,号玉峰,河阳(今澄江)人,清代名宦。其在《读书堂全集》中撰写了一篇《读书赋》回忆童年时父亲传道授业的场景:“予童时,先大人教以进德先后之序,为学次第之方,详且善矣。十九龄来,奉以黾勉。今不幸弃麟逝矣!余恐其久而莫之循也,用著为赋,以志不忘云。”随后赵士麟发出感叹:“读书可以立德、可以立言、可以立功,为孝子、为悌弟、为忠臣,此名教之乐。然文以载道、诗以言志,皆取法山水。常著文章自娱,颇示已志。忘怀得失,自此以终……人莫乐于闲,非无所事事之谓也。闲则读书,闲则能游名胜,闲则能交益友,闲则能饮酒,闲则能著书。天下之乐,孰大于是?”字里行间都体现出追求“孔颜之乐”的精神境界。
戴絅孙,号筠帆,昆明人,清嘉道年间云南著名文人,其诗、文俱佳。在他的《味雪斋文钞》中有一篇《筇竹寺读书记》,读之引人入胜,欲罢不能。“今则寺以筇称,案谥借榻一龛之地,振衣千仞之罔,远隔嚣尘,薄舒幽抱。于时,岁在乙酉,始春迄,斋钟晓起,山色横窗,梵音盈耳,泉声到枕。象踪峰歌之畔,闻以琴书,谓之飘飘然。寺楼东畔有牡丹一株,色正红。每花开时朵之大有如盘者……睡起挑灯,对影明月,开怀好风曲唱谁家,好书乐读矣。”好一幅寄情山水,读书作伴以为乐的读书行乐图跃然呈现。
汪曾祺,江苏高邮人,当代散文家。1939年至1946年在云南学习生活,回忆在西南联大的读书生活,汪曾祺写道:“联大学生课外时间多消磨在大小茶馆里,干什么的都有,聊天、看书、写文章。有一位教授在茶馆这个喧闹场所读高深莫测的梵文;还有一位姓陆的研究生连漱洗用具都放在一家茶馆里,每天起床后就来到茶馆洗脸刷牙。而我每天课后,就带着两三本书和钢笔、稿纸,与朱德熙等一起上附近的文林街泡茶馆,一边喝茶,一边吃‘花生西施’的五香花生米。最初的几篇小说是坐在钱局街的一家老式茶馆里写出来的。”这样闲适悠然的读书生活,一方面与汪先生以读书为乐的心境有关,另一方面也许与昆明人淳朴的民风有关。汪曾祺还描写到,若园巷房东院里有一棵很大的缅桂花树,花开之时,“香出巷外”,房东老太太靠卖花贴补家用,但她却毫不吝啬,清晨摘花时常常先送一盘缅桂花给租房的穷学生们。缅桂花的香像极了昆明人的性格,不浓烈也不急躁,温柔地熨帖着每一个行路人。
又要到缅桂花开花的时节了,伴着这温润的花香,正适合开卷缓读,读一篇三迤故事、吟一首彩云诗赋、过一种有书香的云南生活。
(作者分别系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、文献研究所副研究员,云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)
来源/作者:云南日报 责任编辑:张雪